另一個人

也會像我一樣地愛你

——普希金

政府東路，姐姐邱陽的這套房子裏放的還都是邱萱的東西，房子也早已經被過戶到她的名下，是那時姐姐給她的嫁妝。

短短兩年，保安室的保安已經換成了全新的面孔，小區裏多了許多綠植花木，不遠處還配備了健身的活動器材，邱萱疲憊地爬上樓，好像再大的變化都與她無關。

終於，自己也變成了碌碌紅塵裏的一粒鐵石心腸嗎？真這樣的話也挺好。

客廳裏，從國外寄到林市的東西被轉寄來這裏，大大小小的箱子七零八落地扔了一地，再看看空蕩蕩的廚房，邱萱下意識地拿起鑰匙準備出門去買生活用品。

走到玄關處後她卻呆在了原地——自己這是在幹什麽？不久就離開了買什麽東西啊！哎呦真的是……思及此，她心裏突然鈍刀絞著一般的疼了一下。

最終卻還是出了門。

……

四月初的氣候溫度適宜，不過這兩天降溫，晝夜溫差大，邱萱裹著件深咖色風衣，帶著一頂帽子黑色棒球帽，在馬路對面的長椅上坐了半個多小時，引得門口的保安頻頻註目，最後過來詢問她是不是需要幫忙。

邱萱微微仰起頭，嘻嘻笑著和保安說自己只是散步路過，累了休息會兒。

保安借著頭上不算明亮的路燈細細打量邱萱幾眼，驀地，保安指著她，激動地如見故人：“哎？是您啊孫太太！您什麽時候回來的？您這也是過來看看別墅？放心，有我們守著，別墅裏十年不住人也沒事！”

邱萱歪頭看保安，努力回憶了一下，她認得這個保安，以前在這裏住著的時候，她進進出出時都會和門衛保安們打招呼，有時買了水果也會給保安們分一些。

只是她的臉色因為保安的那聲“孫太太”而變的有些覆雜，她沒有去細究保安的話，打了招呼後就匆忙逃離。

別墅區裏燈火通明，每一扇亮著燈的窗戶裏都該是一片溫暖，邱萱雙手插兜，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。

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來一輛私家車，黑色的車身線條流暢，常見的車標透露著一股明顯的與眾不同——輝騰。

車子跟了她一會兒，邱萱不安地正要大步到那邊攔出租車，輝騰卻快一步滑過她身邊，在前面一兩米處停下。

輝騰打著雙閃穩穩停下，車門開合，車主人從車上下來並穩步朝她走來，邱萱微微低頭用帽沿擋住大半張臉，想快步與之擦身而過。

男人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來。

邱萱也停下步子，卻怎麽都無法擡頭，她害怕，害怕看到男人那雙深邃的眼眸，害怕看到那張她心心念念的臉。

兩年，她變了很多，原本齊肩的短發如今被她留長，快餐食品把她硬生生吃胖了一圈兒，她變的更黑，她還穿著及膝的風衣戴著帽子，簡直和路上無數的路人甲沒有任何區別。

可他竟然認出她了嗎？在這光線昏暗的馬路上。

男人步子停了一下後就朝她緩緩靠近，當她能通過自由的空氣介質聞見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時，人高馬大的男人已經將她罩進了自己的影子裏。

邱萱擡擡帽沿，與他四目相對。

他看著她，眸子深深，無波無瀾，他擡手在她的帽沿上彈了一下，莞爾一笑。“什麽時候回來的？”

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？倉央嘉措說，在佛光閃閃的高原，三兩步便是天堂，卻仍是有許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。

於是我站在原地寸步未離，幸而，與你終相逢。

……

孫擇良已經很久沒有進來過這棟別墅，自從邱萱離開後他就回了大院住。

門鎖的密碼是邱萱以前手機號的後幾位，她記不住門鎖密碼，他幹脆給她改成她記得住的。

推門進去，伸手打開燈，屋內的陳設和她在的時候一模一樣，小玉每周都會過來打掃衛生，卻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再回來住。

一年前，奶奶給他介紹對象，說是著名青年攝像師，巧的是，對方竟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童畫，人都稱呼她為童老師，她的朋友和同事都稱呼她畫美人兒。

童畫確實很美，但孫擇良一直說服不了自己接受她，於是他早就和童畫把話挑明了，結果童畫說她無所謂。

不知她們玩藝術的是不是都這般不拘世俗，童畫聽了他的話後挑了挑眉，說，沒關系，我不介意，只要我喜歡你就夠了，反正愛情裏的雙方也從來都不是對等的……

……

孫擇良回過神來，對著寂靜的房子嘆了一口氣，腳步輕慢地退出這裏。

準備離開這裏回大院的他，剛開著車走到保安室外，保安就突然從小窗戶裏探出頭給他說，孫先生，孫太太剛剛離開。

駕駛座上的孫擇良一晃神兒，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出現了幻覺。

他問了保安口中的“孫太太”的去向後想也不想地就開著車追出來，邱萱，是你嗎？

這個時間的路上車少人希，馬路邊晃悠著一個長發女子，孫擇良不敢貿然確定那是不是她，便緩緩跟了她幾米。

沒錯，是她，雖然外形有變化，但走路的姿勢和背影與記憶裏的相差無幾，是她！

……

燈火通明的星巴克，彼此有些生疏的人面對而坐。

邱萱買了杯黑咖啡，孫擇良卻捧著一杯溫水。

“什麽時候回來的？”孫擇良抿一口熱水，眉眼淡然。

邱萱偏頭看著玻璃墻上倒映出來的人影，輕聲回答出日期。

“還走嗎？”孫擇良回身靠進椅子裏，同閑聊一般風輕雲淡地說：“見一見孩子吧，他很想你。”他說著垂垂眼簾，邱萱，我也……想你，可是如果不搬出孩子來，我不知道還有什麽理由能再見你。

我的對面坐著你，可我卻在擔心和你下次的相見。

“你什麽時候有時間？”擡眼看見女人沈寂的臉色稍微松動，孫擇良趁熱打鐵說：“我最近每天都閑著。”

“你，不工作了嗎？”邱萱極力隱藏著自己的情緒，不讓它外露。

孫擇良嘴角一抿，勾出一抹淺笑來。“最近休息，天天在家帶孩子，我身上都有奶粉味兒了，不信你聞。”

他說著把胳膊朝她伸過來。

“別鬧。”邱萱拍開他的手，眼神閃躲，“你不該很忙嗎？怎麽會閑到帶孩子？”

孫擇良語塞，一時找不到借口來回答她，童畫從美國回來的第二天，他因為胃出血在手術中昏倒，被推去搶救了一回，又因為他的身份特殊，醫院特意給他批了半個月的假。

他眨眨眼，漸漸收斂起眉眼間的疏離，神情也不再是方才的淡漠，他周身換上了種閑散之氣，不可思議地看著她，語氣調侃：“閑到帶孩子？你以為帶孩子容易嗎？你知道你兒子多淘氣嗎？”

帥氣的男人本就惹人關註，孫擇良的話被不遠處的客人聽去，不少人紛紛向他倆投來視線。

邱萱低頭攪咖啡，現在他倆的情況好像反過來了，她像個拋夫棄子的負心人，而他則是那個帶娃苦守的癡心漢……

“……嘶……”邱萱臉頰一熱，不知所措地低頭去抿咖啡，結果被燙到舌尖。

無論她有何舉動，對面的男人就只是滿目期待地看著她，像個等待家長給零花錢的孩子，乖巧可愛。

“後天吧，具體時間和地點你定。”她終於承受不住他目光中的溫情，偏偏頭說。

後天是周六，一些曾經的幻想與憧憬，我還是只想偷偷和你一起實現。

“好啊。”男人朝她眨眨眼，墨眸裏星光點點，“可是怎麽聯系你？”

邱萱完全相信他最近一直在帶孩子，你看這人的言行舉止，甚至連表情都是，怎麽看怎麽帶著股孩子氣！

報上聯系方式後，邱萱細細地呡了一口杯子裏的黑咖啡，她沒有品出別人描述的黑咖啡特有的苦澀之味，卻嘗出了種黑巧克力的醇厚。

孫擇良，我為何在經歷過離別之後會想著有朝一日能與你重逢？可能我只是想告訴你，我曾經愛過你。

///

不知道多久以前開始，邱萱每次雙休日到公園散心時就會想，自己是否有一天也可以像公園裏的這些人一樣——和愛人一起散步，陪孩子一起玩耍，或者和朋友一起聊天。

頭頂上天空蔚藍，白雲柔軟，沒有一絲風，上午十點的草植公園裏道不盡的歡聲笑語，邱萱雙手攥著肩上的兩條背包的背帶，視線沿著孫擇良說的大致地點逡巡。

植被小道上鋪著鵝卵石的通道，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段兒，每條鵝卵石通道的盡頭，都是一架長椅秋千，遠遠看去，一排長椅倒也不失為一道風景。

邱萱的視線終於落定，某個秋千旁邊停放著一輛兒童車，秋千上坐著一個男人，他側對著她，靠在椅背上抽煙。

是孫擇良，無論經過多長久的歲月，邱萱相信自己總能一眼認出他的背影來，因為早已刻在心底。

可是卻沒有走過去的勇氣，昨天一天她都在忙工作和單位的事情，她不讓自己閑下來，以為足夠疲累時就沒有閑暇去想今天的這個約會，可事實是她幾乎一夜未眠。

她要來見那個從未被她仔細看過的孩子了，小東西，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呢？你是像我多一點還是像你爸爸多一點呢？你見了我後……是不是不認得我？你會不會跑到你爸爸的身後怯生生地躲著我？

昨晚想過的無數個問題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將她的思緒瞬間淹沒，淹沒，直至心中翻滾，直至無法思考……

“姨姨，球球。”一道奶細悅耳的孩童的聲音從旁邊的草地上傳來。

邱萱低頭，腳邊落著一顆逗狗用的布球，她彎腰撿球，卻在將球撿起來的一瞬間停下了所有動作，包括呼吸。

這是邱萱美好記憶的開端——她剛撿起球，一只黑白毛色的邊牧便興沖沖地朝她撲過來，她摔倒在地，邊牧的主人走過來在她身邊席地而坐，在陽光裏輕言淺笑。

“姨姨？”孩童的聲音再度響起，孩童也來到了她眼前。

邱萱的視線從地上緩緩上移，黃綠相間的草地上有一雙小小的彩色休閑鞋，然後是黑色的卡通束口衛褲，與之配套的連帽的套頭衛衣，最後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小臉。

白白的小臉，圓圓的小下巴，嘟嘟的小嘴巴，胖乎乎的臉頰上有小小的酒窩，小鼻子上此時蹭有一摸黑，眼睛大大的，像葡萄一般，特別水靈特別精神，眉毛黑黑的，和那個人如出一轍。

邱萱緩緩蹲下來，努力地與孩子平時，只見孩子歪著頭，眨著眼睛朝她伸出左手，邱萱楞住。

隨後，孩子把頭向另一邊一歪，沖著邱萱喊了一聲“爸爸”。

有久違的熟悉向她靠近，是孫擇良。

“他和你長的很像。”男人說著在她和孩子之間蹲下來，他一手將孩子攬過來，一手將布球從邱萱手裏拿出來還給兒子。

“小蚯蚓，這是媽媽。”孫擇良指著邱萱給兒子看，耐心地引導兒子。

“……”小蚯蚓靠在爸爸溫暖安全的懷抱裏，眨著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邱萱。

邱萱離開的這兩年裏，文學素養與文筆都提高了一個檔次，她可以就一個轉瞬即逝的東西，洋洋灑灑寫出千萬字的感觸，可現在她的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。

小蚯蚓探究地看著邱萱，小嘴嘟了好久，終於試探著開口，發出兩個陌生的音節來，“媽媽？”。

思緒會決堤，眼淚也會。邱萱捂著嘴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，她怕嚇到小東西，又怕小東西和她親近。

“哭什麽……不哭了。”孫擇良伸手擦拭女人臉上接連不斷的淚水。

上次見她這般隱忍而又無助的哭泣，是她告訴他她懷孕的那晚。

“來來，讓你兒子給你做一個自我介紹。”孫擇良拉邱萱坐到草地上，他並肩和她坐在一起，伸手把兒子推到離兩人一步遠的中間：“兒子，第一次見面，給你媽媽做個自我介紹唄。”

小蚯蚓倒不認生，他拉拉自己的衣角，落落大方地給邱萱做自我介紹。

“我叫小蚯蚓，大名叫孫煜齡，我，我……”說著，小蚯蚓好像忘詞了，於是他背起手朝邱萱嘻嘻一笑，“媽媽你好。”

說完，不等邱萱有反應，小蚯蚓就甩著小短腿噌噌地跑向孫擇良，熟練地踩著他爸的腿一頭撲進他爸的懷裏，摟著他爸爸的脖子邊害羞地笑著邊偷眼看邱萱。

“害羞了？”孫擇良眉眼彎彎含笑，擡手揉揉兒子烏黑柔軟的頭發，“你給媽媽的禮物呢？”

聞言，小蚯蚓又往孫擇良懷裏拱了拱，直到把他自己額前的頭發拱亂，他也不說話，只是抿嘴笑著，然後不住地偷看邱萱。

孩子不滿兩歲，邱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和他說人生中的第一句話，她回來了，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，卻連話都不敢說。

孫擇良抱著小蚯蚓站起身來，又俯身拉了一把已經站起來一半的邱萱，迎著四月的太陽，他瞇著眼說，“小蚯蚓一直想讓爸媽帶他去游樂場玩，既然你抽空來看他，咱們就一起去一次吧，怎麽樣？”

邱萱望著小蚯蚓出神，片刻，她緩緩點頭，“好。”

公園外的某個停車位上，停放著邱萱眼熟的奧迪，孫擇良打開車門將小蚯蚓塞進後座的兒童安全椅，他示意邱萱上車後，就打開後備箱將兒童車折疊起來放進去。

放好兒童車回來，孫擇良發現邱萱端正地坐在後排的兒童椅旁邊，他停下坐進駕駛座的動作朝她“嘿”了一聲，“坐前邊兒來。”

邱萱坐在原地交握著雙手，微微垂了垂眼眸，她這一瞬間的猶豫，狠狠地刺痛孫擇良的心臟。

“算了，你隨意。”男人漫不經心地開口，然後如常地坐到駕駛座上。

直到車子跑起來一段時間後，邱萱才敢偷偷擡眼看車子裏的另外兩個人，旁邊的小蚯蚓正昏昏欲睡，前邊開車的人神色淡漠，沒有一點會和她閑聊的架勢。

邱萱捏捏自己的手心，轉頭將視線落到車窗外，她還是不太敢去凝視小蚯蚓，不定因素有太多，她怕真的會難以割舍，可她分明已經選擇了決絕地離去。

“小蚯蚓一坐車就犯困。”良久，孫擇良清冷地說出這麽一句話來。

邱萱回過頭來看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，他的眼睛平靜地盯著前方，目不斜視，車子裏此時安靜地異常，仿佛剛才孫擇良說的那句話是邱萱產生了幻聽的結果。

她舔了一下有些發幹的嘴唇，將一旁的小毯子抖開給睡著的小蚯蚓蓋到身上。

瞥見了小蚯蚓鼻子上蹭上的那一抹臟，邱萱從包裏翻出濕紙巾，小心翼翼地給小蚯蚓擦鼻子，孫擇良到底是男人，或許他可以耐心地帶孩子，卻不一定能細心地照顧孩子，想著想著，邱萱心底一陣泛酸。

她給小蚯蚓擦鼻子上的臟東西擦的小心認真，也根本沒註意到孫擇良透過後視鏡一直追隨著她的目光。

小蚯蚓上車就睡下車就醒的習性，不知道是隨了他們倆誰，車子剛在停車場停好，小蚯蚓就自己抹著口水睡眼惺忪地醒過來。

“爸爸……”小蚯蚓舒展舒展小胳膊小腿，習慣性地叫一聲孫擇良。

邱萱偏過頭來看小蚯蚓，他的音糯軟奶細，一雙葡萄眼裏濕濕潤潤，他剛醒來的迷迷糊糊樣像極了孫擇良，邱萱眼底有些慌亂，及時地別開頭。

“我們到了。”孫擇良下車把兒子抱出來抱在身上，問兒子說，“要尿尿嗎？”

小蚯蚓揉著眼睛點點頭，孫擇良擡眼四下看了看，最後將視線落到邱萱身上，“我先帶他去廁所，不然你先去買票？”

邱萱把黑色的背包帶往肩上顛顛，指了指人頭攢動游樂場的入口，“你們出來了給我打電話。”

……

大概過了五分鐘的樣子，邱萱還在售票處排隊，孫擇良的電話就打了過來，邱萱只好言明自己還頂著日頭在排隊買票。

孫擇良很快抱著孩子尋來。

“沒想到這裏這麽多人！”邱萱把背包放在額頭前面擋日頭，皺著眉頭對抱著孩子的男人說。

“那不然我們這次先去個人少的地方吧！”孫擇良顛顛胳膊抱著的小人兒，強烈的日頭光依舊溫暖不了他周身的清冷。

“去哪？”邱萱邊問著，邊離開買票的隊伍，“今天周六，到哪兒都是人山人海。”

“天奉哥去年夏天收購了個馬場。”孫擇良說著，騰出一只手拉著她朝遠離人群的方向走去，“我們先去那邊吃飯，然後休息一下，下午帶小蚯蚓騎馬……”

對於郭天奉郭總收購的那個馬場，邱萱早有耳聞，孫擇良說的簡單，但那豈止是個馬場，那簡直是集所有高級娛樂項目於一身的黃金俱樂部，能去那裏消費的人，哪個不是非富即貴？

孫擇良，我和你之間的關系，還是高攀低就的存在啊……

“還走嗎？”正在開車的人冷不丁地問到。

車子裏別無他人，小蚯蚓再度昏昏欲睡，邱萱的眼珠子轉了轉，用開玩笑的語氣說：“不知道耶，可能吧……你想讓我留下來嗎？”

男人沒有立即回答她，直到前面允許右轉彎的紅燈變成路燈，男人邊轉著方向盤，邊漫不經心地開口，“我尊重你的意見。”可我也想你能為我考慮，孩子是我要留下來的，我最沒有資格用孩子來強迫你留下來，可邱萱，你對我就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舍嗎？

不，我不願意承認你是他們嘴裏說的那種心狠的人，你不是，我知道，你不是……

驀地，安靜地開著車的人忽然輕笑出聲，孫擇良，你的優秀與她無關，她憑什麽要對你不舍？哪怕一絲一毫！

孫擇良的答案使邱萱再度選擇沈默，他突如其來的低聲冷笑，更是讓她心中難堪，是了，我怎麽敢這樣不要臉地問你這個問題？當初是我不管不顧地要離開的！

她偏頭看著熟睡的孩子，試圖從孩子這裏找到什麽突破口，結果一無所獲，她多麽希望孩子的爸爸能說希望她留下來啊，再不濟再沒有借口不是還有孩子呢嗎？

邱萱的臉色漸漸垮下來，自己活該被他笑話，當初那個決絕狠心的人是她不是他啊，她憑什麽要求他開口留自己，憑什麽……

車子平穩地行駛著，偶爾會遇見堵車，孫擇良再沒出聲，車子裏唯剩一片寂然。

又一次堵在某個路口時，睡覺的小蚯蚓醒了，嘟著小嘴喊著要喝水，邱萱接過孫擇良遞來的保溫杯給他餵水，孫擇良那連著車載藍牙的手機嗡嗡地振動起來。

“餵。”男人按下方向盤上的按鍵，嗓音清淩地接起電話。

聲音外放著，邱萱清楚地聽見來電對方的說話內容。

“我現在在大院，小玉說你帶小蚯蚓出去玩了，你現在在哪兒呀，我去找你們，很久沒見你了，我好想你……”

孫擇良不自覺地清了一下嗓子，“我帶小蚯蚓見他媽媽。”

“姨姨！”正咬著水杯吸管喝水的小蚯蚓松開嘴，肉乎乎的小手指朝前面指了一下，看著邱萱重覆到，“姨姨！”

免提那邊應該聽見了小蚯蚓的聲音，對方親切地喚了小蚯蚓一聲，“你個小調皮鬼，你還記得姨姨呀，姨姨給你帶了禮物，你想不想要啊？”

小蚯蚓一咧嘴，有一條晶瑩從他嘴角流下來，“爸爸！”

孩子的意思是一切聽爸爸的，電話那邊的人卻笑著說，“放心放心，童阿姨也給你爸爸買了，哎呦你個小不點，倒是挺知道孝順，哎，擇良，你教出了一個好兒子哦。”

邱萱一直安靜地坐著，她伸手給小蚯蚓擦去他嘴角的口水，斂眉垂目，默不作聲。

孫擇良，其實我想過，想過你會遇見這樣一個人，她會像我一樣地愛著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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